49 够了-《异常测定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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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说到后面,泣不成声,一个个字音粘黏着地从嘴里滚出,像是发着呓语。

    “这么一份工作,每个月几千块钱工资,只是混个温饱,但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,退休后留下数不清的后遗症,不是腰疼就是腿疼。帮我儿子带个小孩都做不到……”

    冯队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。知道这种诉苦后面跟着的会是推脱不掉的罪行。

    他忍了忍,听对方还是车轱辘个没完,火气冲翻了天灵盖,重新拿起手机对着屏幕骂道:“你说够了什么?有完没完?你在这儿给自己牵功劳,是想干什么?要不要我把局里的同事,拉出来跟你比比?”

    郑家厚被他这句话戳得瘪了气,渐渐收声,老泪纵横地说:“我需要钱。这社会干什么都要钱。孩子生病、上学、报班……”

    吐露完自己的苦衷,郑家厚捂住脸,终于来到正题。

    “是我鬼迷心窍。有一次我在网上认出了成年后的许远,联系上他之后,我用他的身份做要挟,在一年多的时间里,一共六次,向他索要了总计价值一千四百多万的现金跟财物。给孙子买了套学区房,买了辆车,还有其它东西。”

    郑家厚恼恨地抽打着自己的脸,因哭泣早已涨得通红的皮肤一时看不出掌印,可响亮的耳光在车内“啪啪啪”地回荡,比郑家厚的供述要清晰得多。

    冯队听到一千多万的巨款,已经要晕了,嘴唇都在哆嗦。见到对方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,咽下所有难听的话,在对面劝导:“老叔,老叔!够了,你听我——”

    郑家厚无心听他的开解,道完原委后,伸手关掉了直播间。

    他把手机从支架上拆下来,从汽车的后视镜里对上一双寒凉而病恹的眼睛。那视线磐石般压了过来,碾碎他的苦闷和委屈,告诉他先前的倾诉都不奏效。

    “我一直想问你,当初让我走,是真的好意,还是私心居多。”

    严见远的皮肤偏白,打在日光下,薄得仿佛透明,瞳孔的颜色也浅,即便只是隔着镜子对视,也恍若能穿透人心。

    郑家厚屈起膝盖,想给他跪下,车内的空间不足以让他做到。他一条腿半支着,卑微地谢罪: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是哪一步开始走错,让我怎么选都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。”严见远移开目光,“我也不知道,为什么。即便我没有了名字,我也走不出许远这个身份。每次我以为我可以痊愈,你们就会出现,用所谓的真相,来向我讨要代价。”

    他极力掩饰、逃避,不惜谎话连篇、远走异国,依旧困囿于十一岁那个风雨潇潇的夜晚。

    那阵细密的雨点浸入他的肺腑,积蓄成一潭苦水。

    苦水又发酵、泛滥,变成一场永无休止的瓢泼大雨。

    他的人生,就在这片阴暗的潮湿里发芽,再生霉。看起来活着,不过是延迟的死刑。

    严见远说:“你们比我更会说谎。在你们的真相里,只有我是罪大恶极。”

    郑家厚连擦了几次眼睛,仍是什么也看不清,舌尖咸得发苦,翻来覆去地讲那套陈旧的说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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